那一眼无力的神态几乎可以促成邱则终生的恐慌。
他见过血，甚至曾因争风吃醋把别人打得满脸是血。他处事很大胆，但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相反的他非常胆小，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亲手结束一条生命，不敢试问生命。
他也见过许多眼神。唾骂的、愤怒的还有仇恨的，当然更多的是女人的眼神，哀求、谴责，还有怨恨。
但是他从未见到过像这样一个中年女人这样无力的眼神，那分明是在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邱则躲闪着那目光，几乎想把头埋进了土里。
听着自己砰砰砰急促的心跳，邱则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打开车门迈出了脚步。走在地上......竟然是这样的软绵。
左右望了望，没办法求助。
这个时段没有路人，只有一些店铺中，投来惊讶的目光，但所有的目光都有些惊慌失措。
只能靠自己！邱则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无助妇女身边。
“救我，救......”任凭女人怎么努力，声音都还是那么的微弱。
邱则弯腰蹲下，伸出手想要抱起那可怜的女人。
“不要，不要动我，医院，快......”
邱则终于清醒过来，冲着四周围过来的人发疯的大喊：“打120，快呀！”
一切都很慌乱。围上来的人，打电话的人，叹息的人，过来帮忙的人，指手画脚吵吵嚷嚷都想救助这可怜的女人。
怎么还在流血？
哪里在流？脖子，不对，是头，脖子上可能也有，她的耳朵断了，快捂住血，要小心，防止错位。
已经报警了，这里离医院很近，马上会来的！
邱则脑子里嗡嗡乱响，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手虽然在动，却已经没有知觉，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或者只是本能的在动。
仔细又小心地保持着女人上半身的姿势，让她斜偎在自己身上，非常的小心，像揽住一捧易飞的柳絮般，将手伸到了女人耳后，轻轻的捂住。
虽然邱则身上有许多坏习气，拈花惹草，玩弄感情，打架滋事，讥贫欺善，可以说留在这个世上除了伤害别人其它毫无可用。
他的名字从字面上不难理解，是期望他作一个有原则有责任感的人，可是就连他的父母，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们对邱则二十二年来只有付出和娇宠，完全忘记了寻找他身上的可取之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邱则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不敢和生命开玩笑，一直的养尊处优，一直的狂妄自大，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打击和刺激，在这第一次面临生命的问题时，因为胆小，在本能的促使下，激发了他最后一丝还没有泯灭的良心。
不管怎么说，在这一突发事件上，一丝本能对生命的维护，一个正确的选择，把他推到了作为一个人来说所应该走的路上。
他没有逃亡，也不敢逃离，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也是影响他一生的事。
虽然这里不是繁华的时段，但围观人还是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有拿手机拍照的，有着急的，有想帮忙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的......
在一片混乱中，终于从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太好了，120来了，这下有救了！
车上下来几个白衣天使，立刻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止血，护颈套，输氧，打吊针输血几乎同时进行。
也就在此同时，其中的一个护士认出了伤患者，失口叫了出来：“鸿姐，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
几个护士都很惊讶，但只是短短的一瞬，根本来不及追查整件事情的经过，必须尽快送回医院。
众人合力把伤患抬上担架车，那个失声惊叫的护士看了下四周：“患者家属有吗，肇事者是谁？”
围观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了邱则。
一种犯罪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将他完全笼罩在里面，没有办法逃脱。那一丝良心让他乞求饶恕，邱则第一次露出无助的眼神：“我......但我不是有意的。”
没有人听邱则的辩解，只有几只手把他推上了车，接着响起了呼啸的警笛，一次非常迅速的救助，前后也就两三分钟。
救护车掉头离开，与正好赶来的交警警车打了个照面，相错而过，留下了一群议论纷纷的围观者。
交警车停在了路边，有四名交警从车上走了下来，一下来就咔嚓咔嚓连续的拍照，一直拍到伤患者倒地的位置。
地面上有很多血，看着让人揪心，最主要马路牙子上的血非常的粘稠，已经不像是纯粹的液体。
“是谁报的警，有谁看到事情的经过？要全过程。”交警开始询问。
“我，我看到了。”
“我，我也看到了。”
几个知情者争相回答，一个微胖的带着白帽手上有血的厨子挤到了交警面前，伸手指着马路对面：“是我报的警，也看的最清楚。我就在那家包子铺的后厨，我们店为了让顾客放心，后厨前置窗户敞亮，顾客能看到我们工作的全过程，很卫生很干净。”
街对面确实是一家包子铺，卖甜香灌汤包，也确实后厨前置，窗户也非常的敞亮。
对一般店铺来说，都是以吃相勾馋虫，大多都是让外边的人看到顾客就餐的样子。而这家包子铺确实做法独到，以高标准严要求的后厨制度，让行人和店内摄像头双向监督举报有奖，力求让顾客吃到放心卫生的食品，所以在附近区域是相当有名气的。
交警伸手阻止了厨子的广告：“说经过，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厨子点了点头：“我刚才也帮着忙活叻，经过我也最清楚。不过还要说起我们店，这个点几乎就没有什么人，这护士大姐是过来买包子，在过马路的时候出的事，让人惋惜啊，本来应该避免的事。”
“应该避免，什么意思，是正面相撞吗？”
厨子仔细回忆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当时车速，要我说并不快，刹车应该来得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撞上人司机才想起制动，这护士大姐也应该有所发现，好像没有躲闪的意思。所以，任何车几乎就是面对面撞到了一起。”
“你确定车速不快，有多少迈，能不能做个判断？”
“这个不敢说，我没有车，不过你看，前边的岔路，”
厨子手指向了二三十米左右的小人字路口，“就是那里，刚转过弯来，能开的多快？一开始我还纳闷那，这车子几乎是快过路口了才调头转向，不是醉驾也应该是疲劳驾驶，转的太意外了。”
刚转过弯，车速施展不开，过位调头，显然心不在焉。
有交警正在检查肇事车辆，并没有闻到酒味，却发现了驾驶台上的手机，于是取来交到了同事手里。
“那你再回想下，肇事司机有没有什么别的举动。打电话，或者听音乐什么的，包括吸烟等等。”
厨子摇了摇头：“没有，吸烟肯定没有，打电话应该也没有，不过带没带耳机我就不知道了。”
“有没有按喇叭，受害人是什么时间发现有车的？”
“肯定没有按喇叭！”
厨子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看见护士大姐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愣住了，我还喊了一下，可听不到呀。多好的大姐，哎。”
“你知道她是护士？你们认识吗。”
“那人是我们这的常客，说是支持我们的放心行动。不过她很少买包子，总是买最低价的东西，非常会过日子，人缘也特好，只是不知道名字。”
“都管她叫鸿姐，好像是姓安吧？”
人群中一个苗条的妇人插话说，“对，应该是叫安鸿。这大姐人真的挺好，有一次看到我面色不好，主动推荐了几位茶饮中药，冲泡了几次，确实很有效果。不管熟不熟，谁的忙她都尽力帮。”
“你也看到经过吗，还能补充些吗。”
妇人摇了摇头“我出来时已经出事了。”
厨子指着妇人，接过了话：“这是我们家首长，对我总是两手插腰。她在大堂吧台位置，听到我喊才出去的。”
交警点了点头：“既然那么熟，哪家医院应该知道吧？”
“中天医院。绕过这片楼区，在街的那一边，因为中间有小区，轿车不能过，就得绕那个路口，骑车可以过。”
厨子转过身手画着大圈，“这大姐不光人好做事也向来规矩。我们店前人行道窄，对面划的道多，不管是自行车轿车都要停到对面，买个包子这么会工夫，她都决不把自行车乱放在门口。哎，也就因为这样才出的事。”
这时苗条白领一下子抓住交警的手，语音颤抖：“警察同志，可千万不能放过肇事者呀。这都怪我，以前不管多忙，我都是拎着花卷迎出来，可今天，我没想到鸿姐这个时间来呀，怪我......”
厨子连忙打断：“怪我，只顾看车，没有早看到大姐。”
“好了，你们先不要激动，或许大姐的情况没那么糟糕。”
警察连忙安抚着，“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几个交警聚在一起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对着围观的人说：“有能提供更详细经过，或者有什么补充的吗？没有的话大家都散了吧，马上要到中高峰了，都散了吧！”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厨子和白领也转过身，却被一个交警叫住。
“你俩等一下，谢谢你们提供的帮助，不过还要在这里签个字，还有电话。”
厨子接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白领却觉得不够，碰了下厨子：“把我的也签上，咱们一定好好配合警察的工作。”
于是厨子在一旁又多加了一个名字。
不难看出这夫妻二人是想强力支持和配合对肇事车辆的调查，但其实这夫妻的关系，又同在一个店铺，视角还有局限，这另外的名字起不了太大作用。
交警接过记录看了一眼：“你叫包守德，”
厨子点了点头：“对，我今年三十五岁。我们家首长叫田麦香，开这包子铺五六年了。”
虽然很惋惜难过，田麦香还是诚意相邀：“几位警察同志一定好好查看，一会就到我们小店午餐吧，非常的方便。”
“放心吧，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一定会仔细勘察的，也一定会认真处理，用事实说话。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们的，快忙去吧。”
夫妻二人这才回到自己的店铺，冲着几个站在门前的雇员吩咐：“都别站着了，去工作，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