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场景:
透过火车车窗,送别的人群开始缓缓后退,我能看见他们站在那里,凝视我的方向,甚至还能清晰的感觉菲儿的双唇微微震颤。父亲仍然努力的微笑,小七无力地向我的方向挥手,这些都和半年前别无二致。
对铺的女人开始唧唧喳喳的说上海话,还拿出一包糖分给下铺和我。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真诚的让人感动。她是将回故乡,而我是又一次的离开了故乡。糖很甜。
我并没有同意让玲来送我,因为我不想让父亲看到她,也不想将气氛弄的那么悲壮。她问我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说不知道。事实上我回上海最主要的目的是去查分,然后看上得了什么学校。因为我的户口已经转到了上海,所以如果要办什么手续的话是必须在上海办的。
我等你,她说,语气坚定。
电话联系好了,我说。
我不敢给她承诺,因为在经历了家庭的变故以后,我开始对生活的流向有了一点疑惑,或者说,不确定。我没办法承诺在我回上海以后,如果需要分别很长时间,她不会忘记我。毕竟,两地相隔,像这种分分离离的故事我已听的太多。
我一定会等你的,除非你说你爱上了别人,除非你说你不要我了。她低下头,开始掰手指甲。她的习惯就像个小孩子,有时让我迷醉,而有时让我好笑。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她蜷缩着靠在我的怀里,我看见她一直没闭眼,她的手把我围住,死死的。我真的不想你走,她喃喃的说。房间里很静,静的能听见空气在我们之间的流动声,有一滴泪悄悄从她眼角滑落,落到我的胸口,再慢慢流到了床上,划出一条淡淡的痕迹,像一丝伤痕。
※※※
上海的八月,街道上灰尘弥漫,路两旁法国梧桐的叶子被卷了很多上天,洋洋洒洒,形如伞兵。这是上海每年一次的季风,我这次来的时间正好踩在了它的尾巴上。
查分的结果很让人沮丧,我无法兑现曾经在菲儿面前许下的上大学的诺言。当然,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把钱塞给一些成人高校,混个不知所谓的文凭,而那些学校通常如同狗屎一般一钱不值,就像我成都的高中。该怎样选择,我想我得在心情平静以后好好的考虑一下。
把自己关在屋里,窗帘紧闭,风每时每刻都打在玻璃上,玻璃有咔咔的响声。这风一定会在什么时候冲进来,玻璃碎片满屋乱飞,最后尖利地划破我的脸,割断我的喉咙,其实也不错,我开始胡思乱想。旁边桌上有一些饼干碎片,是巧克力口味的。
以前有一次菲儿说,吃巧克力不好,容易长胖,而且没有营养,然后她从我手里把巧克力抢了过去,递给了小七,小七笑的合不拢嘴。所以我从那时起便开始吃巧克力味的一切东西聊以自慰,比如饼干,蛋糕,和冰激凌。
我在房间的地板上坐着,疯狂的听游鸿明。
这里是我刚租来的房子,实际上从我半年前到上海开始,我便极希望什么时候能买下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因为唯有这样的话,我才可以买我爱的深色的家具,还有一张足够很多人睡的大床,当然,这也仅仅是我无聊时候的幻想而已。房间很干净,壁头应该在不久前才重新粉刷过,看不出有旧的痕迹,床和一个深褐色的衣柜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剩下的位置都留给了书桌和两张有靠背的凳子,它们把房间塞的满满当当,找不到一点空隙。这让我感觉非常温馨。
而当窗玻璃外的风声由大变小,街道重新呈现初秋的平和时,我决定开始在上海找工作,因为我对将时间浪费在一张无聊的劣质文凭上实在是毫无兴趣。
这是我到了上海两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几乎花了两个月,我终于接受了我无法找到一个我满意工作的现实,毕竟我只有高中的学历,在这里又毫无关系背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实在印证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况且我这个书生如果以古代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大概连一个未及第的秀才都赶不上。
在这期间,我白天到处奔波,拖着疲软的双腿如同乞丐一样向别人讨要活计,夜里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面对虚无的空气,还有窗外远方的绚丽霓虹,百无聊赖。
玲每天给我打电话,当然,这是最初一两周的情形,那时我还在我的地板上一边忏悔一边祈祷,心情恶劣的无以复加。玲说想听我的声音,她说我才离开了一天她就发疯似的想我,她说盼望我下一刻就出现在她面前,抱着她,亲吻她的嘴唇和眼眸。然后她开始哭。
刚开始我确实很耐心,她说什么我都听,只是不说话,非说不可时才嗯个一两声。我尝试告诉她我现在很累,很困难,然而她却只是说她想我,一遍一遍的说,直到我的手机开始提示余额不足,这让我的钱包瘪的很快。
所以两个星期以后我开始有选择的接她的电话,情绪稍好的时候接,情绪不好的时候不接。总的来说,那段时间里我多数时候情绪都似乎非常不好。慢慢的,她的电话也逐渐少起来,这让我很没有来由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开始写东西。
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非常好,尤其是作文,这无疑得益于我小学疯狂的看遍了当时几乎所有有名武侠小说家的作品,比如金庸,梁羽生,古龙,陈青云,忆文等等。那些光怪离奇的故事让我如痴如醉,成为一个大侠甚至被我写进了一篇作文里,结果在交上去以后被那个看起来很温和的语文老师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番。
那篇命题作文的题目很大路货:我的理想。
我只把写作作为一种排遣无聊的方法,用以在我百无聊赖的夜里增加一点趣味,不让自己在疲惫以后被空虚和寂寞压垮。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就投降。当我决定在上海找工作以后我就打电话告诉父亲,我一定会在上海混出名堂,要不然我不会再见他。
然而,一次心血来潮的投稿却改变了我最初的想法。
投稿的那家报纸把我花了两个小时写的关于旧成都老巷子的散文发表在了一个专门刊登读者投稿的小版面里,同时给我寄来了40元的稿费,虽然钱不多,但也给了我极大的惊喜。我从未试过投稿,自然也从未通过写东西挣过一分钱,但当我第一次拿到我自己赚来的稿费时,我发现我的眼前终于有了一丝的曙光。
人在困境里时,总需要有一点希望,这能让迷茫而恐惧的人重新振奋,正如在黑夜里摸索不如在月光下寻找一样。40元的稿费就像黎明前的那道光线,它让我在仍然没有工作的状态里定下了心,而这对当时还在上海森林里四处乱撞的我来说,异常重要。
我的笔名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其他一些报纸或者杂志上,其中有像最初的那种回忆散文,有故作悲怆的情感故事,有嘻笑怒骂的针砭时弊,还有一家专刊些猎奇文章的杂志社向我邀的长篇侦探奇幻小说的连载。同时,我也找到了我在上海的第一个工作,一家小公司的文员。而这,也是用若干刊有我笔名的豆腐块向那个满脸横肉的人事经理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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