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双负手径自走到金漆龙案后坐下,年轻而俊美的脸庞在淡淡烟雾后有些朦胧,或许是烟雾的缘故,那双黑眸不再像以前那样,或充满戾气,或清纯无邪,而是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了。
“小宝儿,当日知悉你离开内惩院去了左相府,本殿下难过了好久。但我相信你是绝不会背离我的,果然是这样。这次,若非你提前传回了北疆大胜的消息,本殿下是万万不敢动手的!”皇甫无双微笑着说道。
这一次,北朝入侵,炎帝缠绵病榻,左相亲到北疆迎战。对于皇甫无双,本就是绝好的机会。但若是前方战事不明,他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一得到北疆大胜的消息,他便知晓,若是再不行动,待兵权在握的姬凤离率兵回京,恐怕炎帝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殿下可是打算近日登基吗?”花著雨淡淡一笑,问道。
“本殿下已命司天监看好了日子,本月二十六是一个好日子,怎么,小宝儿可有何异议?你刚回禹都,便急急赶来见本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皇甫无双抬眸打量着花著雨,低声问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心中不断盘算。姬凤离出兵迎战北朝,趁势将南朝兵权握在手中,原本,他以为他是要趁势起兵。但如今看来,他恐怕不会那么做。因为南朝刚刚驱除北朝入侵,大战初定,民心思安,绝不是起事的时机。更何况,姬凤离如今声名日盛,他若是起事,岂非祸国之贼。
但若是皇甫无双此刻登基,姬凤离却可以直接挥兵回朝,以皇甫无双谋害康帝祸乱朝政为由,趁机起事。所以,眼下并非皇甫无双登基的好时机。
“殿下此番逼宫,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若是姬凤离挥兵回朝,不知殿下可有胜算?”花著雨淡淡问道。
皇甫无双负手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他的舅父聂远桥之子聂宁掌管着京城五万万禁军,但另外五万禁军由温太傅的学生赵元掌管,此番若非经过一番周密计划,他舅父和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扳倒皇甫无伤。现在虽然禁军兵力已经掌握在聂宁手中,但是,要想胜过班师回朝的大军,却可以说并无胜算。
皇甫无双摇头道:“恐怕绝无胜算!”
“既是如此,那殿下万万不可登基,否则姬凤离势必趁势领兵起事。殿下可以称皇甫无伤病倒,暂时由你代管朝政!”
皇甫无双低首沉吟片刻,缓缓叹了一口气,“小宝儿说的是,此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
他坐在龙案后沉吟片刻,心情似是大好,起身将左右随侍太监屏退,大步走到花著雨面前,勾唇笑道,“小宝儿,这么久不见本殿下,可曾想念本殿下!”说着,伸手朝着花著雨肩头捶了一拳。
花著雨“哎呦”一声后退两步,捂着被打的肩头道:“殿下的力道见长了!”
“那是!”皇甫无双扭了扭手腕,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花著雨,不再像初见时那么白了,但是,还是那么好看。见到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荡漾不已,“小宝儿……”他忍不住叫着花著雨的名字。
“嗯!”花著雨轻轻答应一声。
“小宝儿……”皇甫无双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花著雨侧首看他。
皇甫无双靠在龙案一侧,瞪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没事就不能叫你啊。”
花著雨忍不住勾了勾唇,笑道:“当然……可以。”
“给我讲讲战场上的见闻吧!”皇甫无双道。
两人一言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东宫时的日子。
“殿下,不知康帝的嫔妃现今都在何处?”花著雨轻声问道,她心中很是忧心丹泓的处境。
皇甫无双似乎未料到花著雨会问起此事,微微一愣道:“小宝儿何以有此一问?”
花著雨记得丹泓进宫所用的身份是清远府尹的千金宋绮罗,听安小二说,皇甫无伤做皇帝后,原本她并未被选中做妃,只是留在宫中做宫女的。后来丹泓主动接近无伤,被封为昭仪。
“听说清远府尹的千金宋绮罗被康帝封为昭仪,奴才以前流浪江湖时,曾和宋昭仪有过两面之缘,她曾救过奴才一命。当日,在青江行宫奴才便从秀女中认出了她,但碍于身份,奴才不敢和她相认。如今,奴才很想见她一面。”花著雨缓缓说道。
“哦?”皇甫无双挑眉,有些疑惑地道:“宋昭仪?清远府尹的千金?”
“就是当日为殿下抚琴的秀女!”
“想起来了!”皇甫无双靠在龙案上,伸指敲了敲龙案,笑道,“她的琴技倒是不错,当日,本殿心情不好,原本要罚她的,是你称赞她弹得好,本殿便放过她了。原来,你是认识她的!”
花著雨笑了笑,道:“是的!”
“莫非,小宝儿喜欢宋昭仪?”皇甫无双瞪大眼睛惊异地问道。
花著雨干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她只是奴才的救命恩人,所以,奴才想见她一面。”
“既然你们是旧识,见一面无妨。好了,你叫吉祥带你去吧!”皇甫无双挥手说道。
花著雨施礼从殿内退了出去。
花著雨随着吉祥,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后宫一处素雅幽静的院落。高高的门楞上,大书着三个字:红梅宫。门口站着数十个御林军的侍卫,看上去守卫甚是森严,很显然,这座宫殿已经被封闭,里面的人都已经被禁足了。
“元宝,你自个儿进去吧,我到殿下那边伺候了。”吉祥将花著雨送到红梅宫,便回身去了。
花著雨拿着皇甫无双的令牌缓步进了院,这处院落很大,有一处主殿,两处偏殿。院中栽种着几棵老梅,开得正艳,红梅孤傲,幽香暗飘。可见,这里的主人昔日也是受宠的。听吉祥说,丹泓是住在主殿的,花著雨便快步向主殿而去。
刚走到门前,一个小宫女正好端着盆子出来倒水,看到花著雨愣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可见,皇甫无伤下台后,皇甫无伤的妃子处境过的并不好。
“宋昭仪在不在?”花著雨一面问,一边拾阶而上。
“在,在的。”小宫女丢下盆子,快步向屋内退去。
花著雨尾随着小宫女快步进了厅内,只听得一道清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小梅,是谁来了?”
屋内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缓缓地走近。面若芙蓉,目如秋波,云鬟轻挽,肤如凝脂。丹泓本是艳丽明媚的女子,但是,自从花家出事后,每一次花著雨见她,她的眉宇间都是夹杂着点点轻愁。今日也是,此时她轻敛眉目,也不看她,只是淡淡说道:“这位公公里面请。”
花著雨轻叹一声,负手进了屋内。
“梅儿,去看茶!”丹泓低声吩咐道。
花著雨顿时觉得心中凄婉,丹泓怎么说也曾是昭仪,但如今却对她一个太监如此恭敬,令人不得不心酸。
“不用忙了,杂家不喝茶!就是有几句话和昭仪聊一聊!”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听到花著雨的话后猛然一震,抬眸诧异地凝视着花著雨,嘴唇翕动,良久才对左右随侍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公公说。”
待宫女们退出去后,丹泓侧首凝视着花著雨,美目中情绪翻卷,片刻后复又垂眸敛下一切情绪,朱唇轻启道:“不知公公有什么事?”
“丹泓,是我!”花著雨叹息一声说道。很显然,丹泓方才已经感觉到她的声音熟悉,但是,她没有见过她面具下的容颜,所以,根本就不敢认她。
“将军,真的……是你!”丹泓震惊地再次抬眸,沉静的黑眸眸底好似燃了火一般瞬间灼亮,“真的……是你?”
花著雨颔首笑了笑,眸中漾起袅袅水雾,“丹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