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再三叮嘱,要尽快赶回西州,那随从自是不敢怠慢,一路兼程赶回西州,将马春的书信交给了赵因。
此际因为将军尚未得胜归来,赵因虽然代掌西州政务,但他倒也不便替将军封赏官员,所以江松袏已被他召入西州效力有多日,至今还是一介白丁,只是以幕僚身份,帮他参赞西州事宜。
江松袏确实有锦绣才华在身,甫来不久,便在欧阳枫雪和薛红梅等的大力帮助下,将西州大小事务,了解得清清楚楚,然后剥丝抽茧,将各繁杂事务,一一梳理,针对性的提出了一些应对策略,让赵因大感轻松。
比如之前让赵因最为头疼的百姓激增的问题,江松袏就建言,部分青壮,酌情选用,可以报考军旅,以军纪约束;其余的民众,则根据其实际情况,或授予一些新的劳作技能,加大城市基础建设工程,开设店铺;一些擅长农耕者,则派往西州其余各地,开垦荒芜,打造军粮供应基地。在安顿民生的同时,也加强治安管理,严惩各种有违法纪的行为,鼠窃狗偷之辈,一律严厉打击。另外,还针对之前西州的引入丝绸之路的举措,由官府支持,开设各路保镖行业,帮助路经商旅。这一极富地方特色的新行业,也得到了西州民众和过往商旅的大力支持,报名者踊跃。另外,还设想了一些其他新型行业,也对促进生计起到了一些积极作用。
如此这般,种种手段下来,西州很快就有了变化,相信过了一段时间,整治效果会更明显。
赵因见状自是大为欣喜,不枉了自己这些年来招揽江松袏的一番辛苦。当然江松袏自己也挺高兴,学有所用,才华得到赏识,有了用武之地,换谁都挺开心。红梅和枫雪则随侍两人鞍前马后,也学了更多实用技能;还随王诚也学了一些治兵、练兵的实用技能,这些技能光通过理论学习,是没太大用处的,只有切实投入军中,耳闻目见,才有大收获。
正励精图治、调整州务之时,马春派人从京师赶了回来,将书信呈交赵因。赵因看完书信,心中也是颇为讶异,上官无妄的反应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赵因和马春一样,不会因为上官无妄这一次表面上的亲善之举,就改变了长久以来形成的防范之心,只是一时半会之间,他也猜不到上官无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蹙眉之后,赶忙把江松袏也一并拉了过来参详,枫雪和红梅也在一旁听着。
江松袏将信边看边念,让枫雪和红梅也知道了事情大概。听罢,众人都是满头雾水,这上官无妄的反应着实奇怪啊。
为什么上官无妄没有借题发挥,众人倒是能够想明白的,显然上官无妄认为此事并没有严重到可以扳倒罗建的地步,所以还是选择隐忍不发。但是,让众人费解的是,上官无妄竟然会当庭替罗建说好话,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若是换了其他人,众人还真可有可能以为他们以前看错了人,错把好人当坏人;但上官无妄任人唯亲,贪赃枉法,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度量宽宏的好人。他仍然在等时机,或是在制造机会。
事不寻常便是妖,上官无妄越是如此沉隐,越是让人心里不安。不过赵因和江松袏都是屡经患难之人,见多识广,也不会把这小小挫折放在心上,只不过更慎重一些罢了。但枫雪和红梅毕竟都年轻,少见人心险恶之事,见到两前辈如此苦思,都不由得恼火起来,枫雪性子要比红梅更急一些,就脱口骂道:“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表面上捧,暗里捅刀子,一边给自己脸上增光,让人以为他如何如何度量宽宏,过往不咎,不了解他的人还真容易上他的当了。”
“枫姐说的是,小妹也有这种感觉。这上官无妄也不亏了是当朝一手遮天的丞相。”红梅附议道。
江松袏点头道:“枫雪此言看似牢骚,但确有道理,子由,我有这么一番想法,你看看是否说的通?”
赵因道:“松袏兄请讲。”
“枫雪刚才说的是,上官无妄在朝议上公然替罗建将军说了好话,说几句好话本是惠而不费,他一点力气都没花,就博得了朝廷上下的一致赞誉声,就连沐雨找来的同道班饮大人,也被他的这个说好话给弄迷糊了,这个招不能不说高明啊。故意示好,以标榜自己的大公无私、度量宽宏,此其一也。”
“对,这个说法应该并无疑问,松袏兄请继续。”
“其二,博得众人赞誉之后,无疑让圣上更是信任上官无妄,会让他有更大的施政权限和自由,在他肯定将军之后,很多被他表象迷惑的官员乃至百姓,都可能会把他看成一个注重公平、赏罚分明的好官,至少在对于将军的处置上,他很有可能会取得这般先入为主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以后他对将军的任何处置,人们都有可能把他往好的一面去想,而不是像以前那般认为他会挟私报复。这样一来,在对于罗建将军乃至西州的管理上,他已经占了一定优势。”
“有理有理!”
“其三,就本次事务的处置上看,表面上看,一个不痛不痒的警告,似乎对将军丝毫无碍,大家也都能够接受,不至于引发西州百姓以及其他官吏的反感;但往深里看,这个所谓告诫,则大有文章可做。一来,上官无妄告诫西州军民,西州还是朝廷说了算,是他上官无妄说了算,不是罗建将军的天下,他必须什么事都向朝廷报备,否则就是目无天子;二来,还可以借机宣称罗将军犯了某些错误,不管这错误是大是小,总是对将军的声誉有所损害的。”
“松袏兄此言说到点子上了。”赵因惊声而叹,再道:“这也提醒了我,上官无妄在朝议时看似无意,实则是故意说了一句话:‘罗将军毕竟是武人出身,对于吏治等事偶尔犯一些不该犯的低级错误’。这句话他与之前的两点放到一起,无心人一听,还以为也是替将军说的辩解之辞,实则不然,他是用了明褒实贬的手法,有意无意提醒众臣甚至圣上,将军这般统管西州文武政事,其实于理于法都不合适的。”
“好家伙,叔父这一下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枫雪吁了一口气,叹道。
因为赵因要比江松袏刻板拘礼许多的缘故,红梅早养成了不随意插口的习惯,看了几人一眼,欲言又止。
赵因没留神红梅,江松袏倒是看在了眼里,笑道:“红梅,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想说的?这里没有外人在,你不用理你那刻板的大人规矩,有什么就直说便是。”
赵因听罢,苦笑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老兄的性情,素来是随意挥洒惯了,不但自己从不拘泥俗礼,也连带瞧不起自己的循规蹈矩的作风,所以借机又讽刺了自己一下。
红梅见这两老友又逗趣,抿嘴一笑,见师傅并不反对,说道:“伯父,义父,枫姐,红梅也想到了一事。这上官无妄如此老奸巨猾,又故意提及此事,他有没有可能借机在圣上面前说些话,要重立西州刺史,以便制衡将军在此地的一家独大?”
“咦?此事倒确实大有可能!”赵因一愣神后,立刻低唤了出来。
“好个红梅,心思敏捷之至。”枫雪将拇指一挑,赞道。
红梅略带羞涩地笑了一笑,俏脸上添了一抹红晕。
赵因笑道:“枫雪,你别光顾着夸红梅,你也想想看,这事究竟还有什么古怪?”
“叔父这是在考校侄女吗?”枫雪跟着不拘小节的江松袏惯了,自然不会像红梅那样腼腆拘束,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思索道:“红梅所说确实很有可能,不过我另有一种疑惑,枫雪曾听说过,罗将军是在十二年前当上镇西将军,统管西州军务的;而在十年前,则兼任了西州刺史一职。都过去十年了,而且离上趟将军参奏上官无妄亲信一事也过去了差不多六七年了吧。如果上官无妄要撤将军的刺史一职,何以不早动呢?”
这一问倒是把红梅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本来脸上就略有点红晕,那是刚才被夸时留下的喜色,这下还带了点被将军后的涨红。
江松袏见红梅窘态可掬,为她解围,呵呵笑道:“枫雪,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枫雪道:“我觉得上官无妄也许还是不会派人来代理刺史一职吧;但是他倒有可能故作一个姿态,让将军自行举荐一个刺史。哪怕这个人是将军一伙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多了一个人上来,多少要分掉一些将军的权力,形成微妙的制衡。”
赵因沉吟道:“枫雪所说也是很有道理,如今一时半会之间,谁也没法判定,上官无妄究竟会如何运作,马春派来的随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西州的,朝廷委派的钦差不会这么快,让我们先静候数日,再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