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站在门口,自然是听到了来自房间里的瓷器破碎声,他疲惫无奈地揉揉眉心。81
脸上挂满了苦涩的笑容。
秘书就守在门外,看彭震出来,急忙在身边汇报说:“股东大会那边已经开始了一阵,情况对您还是极不利的,夫人已经回彭家去谈房产开的项目,您看是不是您也回去一趟。”
彭震舌根涩涩。
安老爷子的死实在太过突然,虽然安老爷子生前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让彭震接手的更加顺畅一些,可到底还是准备时间不足。而且彭震在初入安氏的时候,安老爷子无论是处于考验或是给下马威的心态,在一开始,给彭震的信任并不足,这也给了下面的人一些讯号,那就是彭震并不是安老爷子特别满意的接班人。
恐怕连安老爷子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急转直下,所以完全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才安排彭震接手。
彭震准备接手安氏,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可是低下这些人想要在安老爷子死后侵占安氏,却是早已经准备了几十年了。
安老爷子一直太过于自负,对手下这些人根本就没有防范,所以到了彭震接手的时候,才会如此的艰难。
彭震挥了挥手,他此时实在不想见到彭家的任何人,虽然他是真的需要彭家的支持,可是这其中的代价,未免也过于的大。
彭蕾在之前,根本就没被彭震放在眼里过,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对于傲气的眼高于顶的彭家人来说,这样的女儿,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儿,却是彭家牵一而动全身的软肋。
混乱的私人生活、滥用职权,甚至还有舞弊脱罪,等等,这些罪名任何一个放在彭家人身上,彭家就毁了。
而现下这个阶段,彭家绝不能毁。
否则一切都完了。
能做的,只能忍,忍着风暴最强烈的时候过去。
彭震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门,脚步带风的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刀锋,利落里带着恨意。
走出办公室,意外的看到了彭霞。
虽然一个彭家人都不想见,可面对彭霞这个堂姐,彭震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表示礼貌,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彭霞张张嘴说:“外面闹的那么大,你到底怎么跟林小姐说的?”
彭震为着林小姐三个字,脚步顿了顿,最终丢了几个字,“她不会知道。”
彭霞看着自负的弟弟,有些头疼,“我实在没想到那个女人那样卑鄙,竟然藏了那样的视频,这种时候放出来,这不是要激怒叶家么!她为了保护她女儿,也真是豁得出去。”
彭震冷冷的笑,就凭着那女人还有她那个便宜女儿,死一万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现如今这个风口上,才让她们多活几天。
不过这些话彭震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心烦。
彭霞摇摇头,“你别不当回事,外面闹的那么厉害,林小姐心里恐怕不好受,要不我去见见她,替你解释解释,你也实在是难为。”
为着这几句话,彭震眼中的冰冷总算有了些温度。
难得在这种时候,还有人想着他的处境。不过,他还是拒绝了彭霞,“不用了,她那里,我会说。”
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别人解释就能说的清的,他现在不能为她报仇,说什么都是借口。
彭震咬牙,让她受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但凡是有一点点的出路,他都不会这样委屈她。
彭霞看着弟弟的眼睛,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
到最后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时候,看彭震又要走,急的只能颠三倒四的说:“你别把女人看的那么简单,有些感情伤了,就补不回来了。而且这一次那视频,别说是小叔小婶,就是爷爷那都是亲眼看过的。你往后想要跟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恐怕是难了。”
这也是彭霞最担心的,这一次事件从头到尾其实都是她父亲外面的那位以及她女儿闹出来的事情,在这个关节上,不仅是彭震在忍,彭家的人也都在忍。
但是事情一过呢?
那样的视频被长辈看过,彭震想要娶这位林小姐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恐怕到了那时候,就又是一场风波。
这些年彭家的事情就没有断过,彭霞想想都觉得疲惫不堪,彭震到了这两年才算是有点样子,不再如从前那样颓废,日子才好起来一点。
她实在是被闹怕了。
彭震脸上的讽刺更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他的背影像是宝剑出鞘一样的锋利。
彭霞看着,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她可能要永远失去这个弟弟的感觉。
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心头冒出特别荒谬的想法,这次的事件一过,彭震正式接掌安氏,到时候还有什么人控制的了她这个如烈火般的弟弟。
彭霞想到这个可能,心慌的竟然站不住了。
她抖着手拨出电话,对着话筒另一边哀伤至极的说:“爷爷,那个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她们母子,阿震您都能轻易放弃?”
“........”
“爷爷,我跟您说过多少次,那位林小姐不是外人,至少对阿震,她不是外人!”
“.......”
“爷爷,您会后悔的。”
彭霞疲惫的挂了电话,望着窗外茫茫的灰色雾霾,喃喃自语道:“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
我扎扎实实的睡了一觉。
人的意识有时候真是在强大到不能用科学的道理来形容。
原本我一口东西吃不下,闻到一点味道都要恶心干呕,但是自从我心里打定主意,这一切似乎都过去了一样。
最近几天,我就没有睡得安稳的时候,每一次睡着,脑海里都会浮现母亲死时的样子,她那么的瘦,那么的虚弱。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指控着我。
我是一个多么不孝顺的女儿,她生前,我就对她有很多的怨气,虽然照顾的尽心尽力,可确实说不上是百依百顺。
她死后,我不能为她报仇,甚至还跟仇人一家纠缠不清。
彭家人不仅杀人不用偿命,甚至还能理直气壮的站在我面前,对我对我的曾经,言辞锐利的羞辱。
有些事情,不敢想,不敢去面对。
似乎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只是心里一旦有了主意,坚定了自己要离开的心,这一切似乎都变的没那么不能忍受。
我要为自己筹备力量。
不仅要储备离开的力量,还要储备往后生活的力量,甚至还有回来报仇的力量。
爱能成为支持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动力。
恨,更加可以!
彭震消失五天,我就用五天让自己养精蓄锐,再一次面对他的时候,我的样子好了很多,不再虚弱,更不在歇斯底里。
我很平静的跟他说:“我要去海城跟顾夏她们一起过年。”
其实过去的一年,我去过海城好几次,6暻?年失踪后,不管是为了兄弟义气,还是真的喜欢6暻年的那两个孩子,彭震没少跑去照顾。
我自然是跟着的。
相处的久了,跟顾夏还有孩子们,就有了天然的默契与感情。
彭震第一反应是拒绝,“不成!我早说过,你今年过年跟着我回老宅去!”
我不出声了。
能走得了,当然是好,走不了,不是还有一死么。
大不了就去找我妈妈还有哥哥,我其实并不怎么怕的。
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摸肚子,如果不是为着某个美好的可能,我恐怕真的会随着我妈妈而去。
也许是前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太过强烈,如今我沉默下来,彭震反而起了疑心,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说话你!”
我看着他,竟然心中生出很多可惜。
我对彭震,爱过,恨过,也曾无悲无喜过,可是生出可惜的情绪,这是第一次。
真的很可惜,不是他陪我到最后。
我曾经那么渴望过的,也曾为了这个渴望,不顾一切过。
自己做了那么多,最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难免会觉得可惜。早已经没有了愤怒与不甘,就是觉得可惜。
彭震甩开我的下巴,他突然不敢看我了。
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难以察觉的示弱,“你跟我回老宅,我看他们谁敢说你半个字。”
我抿了抿嘴。
脑海里不断的盘旋着安念女士的那些话,还有她看着我时的眼神,其实那至于彭家的人对我说什么难听话呢。
他们只要用安念女士看我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嫌弃的,像是在看臭水沟里的臭虫一样的眼神看看我。
比什么言语都来的残忍。
我不明白这个时候,彭震为什么非要带我去彭家,他难道不知道我对彭家的恨?还是他根本就没想过我对彭家会有恨?
优越感真的已经越了一切,我母亲的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一顿跟彭家人吃饭的机会。
我才不稀罕。
一字一顿的再次重申,“我要去海城,跟顾夏他们一起过年。”
只有这个选择,没有别的。
去彭家?
我说过的,我要是踏入彭家一步,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那不是我威胁或者恐吓安念女士。
彭震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最后他愤愤的妥协,“好!我这就去安排!”
彭震最近有多忙,我是知道的。
所以他带我上私人飞机,并且还带了大队的秘书还有助理,我很理解。
彭震的秘书还有助理,虽然都换过一批,可对我的态度依旧不怎么友好,甚至秘书还用我能听到的声音跟其他的同事抱怨,“彭总忙的都三天没有休息过了,这个时候非要去什么海城,真是没事找事。”
这样的态度还有言论,我半点都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很熟悉。
曾经我也为这些声音苦恼过,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拖累了彭震,毕竟好像从来耍脾气的都是我。
现在我明白了。
哦,不,其实我早都明白。
彭震就算是脾气再坏,在这些人看来,那都是好的,对的。而我就算是再怎么千依百顺,在他们看来还是不够。
够根究底,无非就是他们在心理上,就是觉得我配不上彭震。
半点都配不上。
彭震看上我,是瞎了眼。
我能找上彭震,是祖坟烧了香。
不平衡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曾经我不平过,我并没有那么差,为什么他们就是这样的看不起我。
现在我已经不在有这样起伏的情绪,反而当无关紧要的话来听,那种心中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点点珍惜的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我盯着飞机窗外灰蒙蒙的城市,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很多外地人都熟悉的旅游景点,我还没有去过。我想要找找我长大的那个小胡同,看看胡同口卖小奶糕的那个老奶奶还在不在。
虽然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无疑的,这座城市里有我所有的记忆。
还有我妈妈,她长眠于此。
我要离开了,往后,恐怕都不能经常去看她。
不知道她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就这么走了,心里总有很多的感慨,在这里的时候,并不觉得,只觉得生活的地方房价越来越高,人越来越多,空气质量连年降低。
可真的要到走的时候,又觉得舍不得。
我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不知道许横会不会着急,我有些难过,早知道会是这样匆匆的别离,当时面对许横的时候,我就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还有三婶,我妈妈去世之后,三婶来看过我很多次,可是我都拒绝了,连她的面都没见。
虽然我知道整件事情跟三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还是忍不住迁怒。
那些曾对我好的人,都被我深深的伤害了。
想要对她们说一声抱歉,却再也找不到机会。
彭震埋头在成堆的文件里,偶尔抬头看看我,“瞅什么呢?不是你闹着要去海城过年,这样放不下,咱们现在返程还来的及!”
他的眼睛里充满疑狐,显然是看出了些什么不同的!